采采春水

月光如水照缁衣 (十三)

花无缺离开略成小筑之时,天色已近破晓。

草木上结着重重霜露,林间有薄雾未晞,空气虽凉,却格外清新。


花无缺望着天边渐渐隐没的晨星,心中翻涌起一股复杂的感情,是感激,是愧疚,是如释重负,还是更有隐忧?他一时也无从分辨。

如此忤逆冒犯,他原本已做好直下地狱的打算,却没料到大宫主并未责罚于他,二宫主也只是简单询问几句,便放了他回来,这倒叫花无缺无所适从,甚至有些彷徨。说到底,大姑姑和小姑姑是世上对自己最亲的两个人,虽然大姑姑行事的偏执,有时已远远超过了令人发指的程度。昨天的事能如此按下不提吗?假如事态发展下去一定要让他在两位姑姑和铁心兰之间做一个选择……

花无缺不敢再想下去,他只想趁着这山雨欲来之前的片刻宁静,赶紧安置好铁心兰。尽管荷露已从头到脚给铁心兰查了一遍,确认她身上只有一些挫伤和淤青,无甚大碍,自己也去马厩细细查过照夜,并无异样,但铁心兰为何会长时间地昏迷不醒?

当时是何情形,看来只有等她醒来再问了。花无缺心内焦灼,飞步而行,片刻间即已回到泰来客栈。


铁心兰房内,还是一片安静。

花无缺略一踌躇,在门外轻唤一声,荷露即来开了门。


一线天光,一丝清凉凉的空气,随着花无缺一起进了来,让这黑沉沉的屋子一下有了生机。
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,就这样照在了铁心兰美丽而憔悴的脸上,那光金灿灿的,暖融融的,像新生的鸡蛋黄,柔软明媚却不欺人,温存自然而带着爱意,恰能让这可怜的小人儿感知到了光明的来临,因而不自觉地动弹了一下。


“心兰,你醒了吗?”花无缺又惊又喜,一步迈到铁心兰床前。

睫毛微颤,那双令他寤寐思服的剪水双瞳终于睁开了!此刻,这双小鹿般无辜的大眼睛,正迷蒙蒙的盯着自己,带着三分雾气,烟水缭绕,像是一个梦,一个自己屏住呼吸也不愿惊破的美梦,花无缺的一颗心,已不知到水云深处的何方去寻觅了……

偷得朝夕已是奢,苍天怜我!


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望着,直忘记了时间的存在,也忘记了此地何地,今夕何夕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阳光似乎变得耀眼起来,铁心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,微微地把脸扭向别处。


花无缺也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,慌忙后退一步,顿时面红耳赤,口干舌燥起来,想找杯子饮水,却突然意识到这是在铁心兰的房间,哪敢轻举妄动。


正在万般不自在之际,荷露上前探视铁心兰,但见她以手覆额,面颊上绯红一片,也不知是昨晚睡得太多,还是屋子里嫌太热了,于是荷露微微笑着说,

”铁姑娘,既然已经醒了,我去给你打盆水来,洗漱一下可好?“


荷露总是这样照顾自己,铁心兰想对她笑一笑说好,但这时她忽然发现脸上阵阵麻木,似乎左半边脸已没有了知觉,想开口说话,嘴角又不能牵动,喉咙里模模糊糊地不知发了个什么音,直把她骇住了,一下子就撑身坐起,拼命用手去揉自己的左脸,可是那半边脸竟似变成别人的,一点都不听使唤了。


荷露见铁心兰异样,忙唤道,

”铁姑娘,铁姑娘,哪里不对吗?“


铁心兰刚自昏迷中醒来,头痛欲裂,她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,更兼无法言语,一时凄惶无助,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面颊上滚落下来,一只手还在徒劳地揉着自己的脸庞。


花无缺看着铁心兰如此,心下一痛。

要不是为了保全自己,铁心兰何以会去挑战大师傅?何以会对大师傅使诈骑上照夜?何以会最后关头为了争胜不惜自马上跳了下来,遭逢如此变故?这个可爱又执着的姑娘,本不该和自己这仓促的人生搅在一处,去面对那些她承受不来的凶险的……

花无缺想定了一些事情,但此刻,他只想要把她的”怪病“先治好,其他日后再说。


”铁姑娘,有我在,莫慌,“ 他向她投去一个妥帖而宽慰的微笑,”在下也粗通医术,铁姑娘要是信得过在下,可否由在下先行诊察?“


铁心兰扁了扁嘴,用手拭去泪痕,算是答应了。  


“还要辛苦荷露姐去请这镇上最好的伤科大夫过来,”花无缺自荷包中取了一枚精致的梅花金锭交到荷露手上,“这是初诊诊金,速去速回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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